一直以来很想写一些东西,一些关于那个传奇女子——张爱玲的东西,然而每次摊开纸张,提笔静默几秒后还是不得不无奈的把笔放下,因为没有办法写,不知道什么样的字句篇章才可以堆砌出心中那种感觉,兴许是自己太才疏浅薄了,无法说得清楚,道明白,所以无法下笔,每每那个时候更加能明白不可言喻,无以名状的感受,但今天还是提起勇气,姑且试一试吧!
用传奇来形容张爱玲的一生,我觉得只有不及而无过之。她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一个“异类”,那样独特,又那样平凡同时深刻着,就像一朵开于尘世中的花,以其特有的姿态绽放着。总觉得文字到了她的笔下才真正有了意义、活力与生命。
她一生传奇,传奇得像场戏,只是有的人走进了戏中,习惯了灯光、鲜花与掌声而再无法抽身,她却能全身而退,转身离开,淡定的享受孤寂冷然,也许,可以同时承受绚烂夺目的喧闹与极度的孤寂,也只有她张爱玲了;也许,她只是看明白了人生舞台的繁华与苍凉,于是再没有兴趣在人生的舞台上表演给人看,而选择站在人性的高处当一个局外人,微笑着扬起下巴,当一个看客,冷眼旁观这滚滚红尘,细细玩赏这百态人生。
从出生到1995年安静的离开,75年的生命里她有太多的不容易,在看《小团圆》的时候,我甚至感激95年的那个中秋夜,那个她静止呼吸的时刻,因为,所有的不容易结束了,所有的孤寂停止了,所有的冷清也画上了句号……在我感觉里,《小团圆》不只是一本小说,更是她一生的缩影与写照,我想,在离开的那一刻,她的嘴角依旧是微笑着的吧,只是那微笑不再是照片上那种冷漠和不屑的微笑,而是一种于她而言,真正的笑……
张爱玲,首先是一个女人,其次才是一个作家。幼年的成长环境,让她早早便明白、体会更多,家,本该是温暖的港湾,让人疲惫时栖息停靠,但是她的家却不是,童年有太多的辛酸,导致了后来一个不善于交际与人沟通的她,所以她只有借助她从小所熟悉的文字来表达,在生命后半段的红尘里,她只有自己对文字的眷恋,还有与姑姑相依为命的天长地久。她的笔锋是犀利的,是冷酷的,又是女人独有的细腻的。读她的小说总是感慨万千,总觉得还应该有下文,不该就此停笔结束,尽管有些太过于现实,现实得有些讽刺,现实得有些残酷,现实得不敢再读;读她的散文总是能突然间收获,突然间是心灵明白很多过去不曾明白的东西。不记得谁说过,一个成功的作家,会留给读者无限的想象,作品的一半是作家完成,另一半是读者完成,这用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何其恰当啊!
第一次看《倾城之恋》,总觉得结尾太仓促,总是不明白,觉得白流苏和范柳原还应该值得用文字去继续书写,于是看了第二遍,恍然间,似乎也能接受了,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不也是永远只是到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为止吗?谁会去写之后的事呢?也许我们都明白,再写下去就有些残酷和不忍了,只是不愿承认和相信罢了。结尾处“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是啊,何必再问,到这里就好吧!“这里是什么都完了。剩下点断堵颓垣,失去记忆力的文明人在黄昏中跌跌跄跄摸来摸去,像是找着点什么,其实什么都完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似乎就是另一个答案,另一个结局了吧!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苏,纵使代价是一个城的倾覆,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又在乎呢?终究是在一起了吧!
而葛薇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段香港故事,就在这里结束,她没有谁来成全,一炉香快烧完了,她只有她自己,在不尽悲凉的人世中,挣扎前行……
至于曹七巧,那就更不幸了,“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我们也许没赶上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大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傅雷先生曾经把《金锁记》誉为“文坛最美的收获”,有人说张爱玲善于刻画人物,尤其是女人中的“坏女人”,我想,那曹七巧该是一个典型了,只是这种“坏”,是否可以让我们好好思考?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在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都市里,有多少人在挣扎着呢!沈从文先生曾说:“人类越是发展,失去的就越多。”因为越是发展,就越挣不开物欲世界套在身上的枷锁了。“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是的,故事还没完,也完不了,因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继续着啊!
张爱玲冷艳的笔锋,行走出一道通幽的回廊,每一道雕栏都刻着一段传奇,每一个角落都埋藏着一个故事,然后像流言一样蔓延开来,无可救药。她笔下的女性是实实在在的:自私、城府,经得起时间考验。就是这些近人情的角色的永恒性加重了她文字里苍凉的味道,反复地提醒着我们所有现今的文明终会消逝,只有人性的弱点得以长存于人间。因为那凄幽的美丽韵味悠长,所以有了几多看破红尘的追随。然而张爱玲敏感而早熟的心灵,过早地感受到了亲情的淡漠、爱情的破碎、家族的算计、世俗的可讽,幼小的心灵早早地感受到彻骨的苍凉。苍凉,胡琴的调子,不是低低地怨诉,而是冷静地表白,更见惨伤。从跟本上来讲,悲壮是一种完成,只有苍凉,才是一种启示,才有回味,是一种读来没有泪,但觉无边无际的悲凉漫过来,于是感叹后明白,人生原来如此无常。兴许懂得太多,看透太多,所以才会感叹:“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骚子。”
爱情,是人类永恒不变的主题。她和胡兰成的爱情让人禁不住惋惜。“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说出这样的话的胡兰成,恐怕珍惜的只是自己。张爱玲成熟的太早,而胡兰成觉悟得太晚。这样的错过对于别人不算什么,然而张爱玲把生活中的失落、爱情中的错过转嫁给了写作,作品便成了经典、成了传奇,其实这于当事人实是一生的惋惜与叹息。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是她的选择,没有婚纱,甚至毫无祝福,她只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她拼了命的为这段恋情付出着,倾尽所有,用尽力气,拿生命的全部去爱,在世人诧异的眼光中勇敢去爱,爱得那样超凡脱俗,爱得那样美丽动人,但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终究只不过是一个太美丽的童话,如果再痴情,再付出,再深爱也无法挽留,那就放下吧,因为张爱玲似乎并不在乎天长地久的事,她在一封信中对胡兰成说:“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也许她只在乎胡兰成当下对她的爱,她在乎的,只是胡兰成能够真的懂她吧,这样就够了,人何必那么自欺欺人的整天说永远,永远有多远?谁知道呢!千里寻夫只剩辛酸泪,在离开温州的时候,天下着大雨,仿似也在为这对恋人哭泣,她对胡兰成说:“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这场雨,也冲刷了他们曾经的“倾城之恋”。张爱玲已经知道,她这一生最美的爱情,已经走到了辛酸的尽头,再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没有抱怨,没有责怪,也没有大哭大闹,只有这么淡然的几句,“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她深深诠释着……
很多人说看太多张爱玲会让人感到悲凉,对人生失去了乐观,对世界失去了信任,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或者有些人觉得张爱玲只是一个不无庸俗的作家,被世俗倾向包裹着因而缩手缩脚,至多也只是一个冷面的但能深刻地描写人生的作家。然而我还是觉得她是伟大的,能把世俗生活写成这样的人,能用她那冷漠平静的声音述说的人,还有谁?确实悲凉,但走出悲凉,你会更清楚看清人生,看清尘世,看清种种!
张爱玲,一个传奇女子,用文字和自己的一生,把世俗的气概演绎成飞扬的冷,把落魄的情怀描绘成传世的神奇,俯瞰人世间林林总总,涂抹成文字里的意象万千,盛名之下,谁挽一地的苍凉,“成名要趁早”,那么她是否有悔名之所累,终不及一街角小妇唇角那抹笑?随意揉捏的文字,刺骨的忧伤,孤郁寡欢的性情,是否只是为了印证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是一种启示。她选择了决绝的姿态,遗世独立于尘世间,把那些关爱隔离在心房之外,任凭别人蜚短流长。这份坚持坚守,是张爱玲演绎了一个世纪的经典。文学,是半个历史,是艺术化的历史。而她,张爱玲,就像一朵盛开于尘世的花,以特有的姿态独立傲然着,恣意的开放。
后记: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