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阿云来寻我了。我避着她,匿在小阁楼里,决意不与她见面。阁楼里黑黢黢的,我没忍住,开了小窗,小窗翘起一角,泄出一丝光亮来。
母亲与阿云就站在天井中谈话,那话悠悠地顺着光亮爬进了我的耳朵,痒痒的。
“阿英姆妈,阿英在屋里头不?”
“呀,在的,阿英——阿云来找你耍来咯——”我急忙把窗掩上。“阿英—阿英——”见没人应,母亲又在喊了。喊什么,不要再喊了,我有些恼了,一屁股怼在了地上。“这丫头刚才还在呢,现在又不知道在哪躲懒去了。”我听见母亲这样说道。母亲说话声音一向亮堂,这次却无端让我心慌,似乎她是知道我躲在阁楼里的。
“阿云,搁家恰饭,坐,过会饭点阿英那丫头肯定就回来了。”
“不了,我阿娘搁家落饭了,我过来送请柬的,我后日头订婚。”
“啊,订婚了呀,恭喜恭喜。”
“谢谢阿英姆妈,我归家去了。”
“……”
后面的话飘在风里,听不真切了。就…订婚了…么?
“阿妈,阿云要订婚了……”在饭桌上我沉默地扒着饭。
“后日头,你不是在阁楼上听着了么?”母亲手里的筷子一顿,又继续吃饭。
“但是阿云只见过那个男人一面,这样为什么要嫁啊,都不喜欢他!”我还是忍不住,或者说在母亲面前我一直都没忍住过。
“别闹了,那是别人的事,吃饭。”母亲夹一块鸭子给我。
“阿云是我要好的!不是别人!”
“是是是,不是别人。”母亲又夹了一块鸭子给我。
“阿妈,我要怎么办,昨个我问她喜不喜欢那个男的,她说不喜欢的,可她要嫁给他了。”
“你去问她了?”
“嗯,昨个。”
“你能怎么办,不要问!阿英要是不愿意,你这不是戳她心口子吗?”
“阿妈,我好难过。”
“去整理你的行李,明日头就开学了,别毛毛糙糙的,我送你去学校。”
“好。”我闷闷开口。
清理自己的衣柜,母亲恋旧,自己从小到大的衣服也就都攒着,满满当当几柜子。“阿英,穿不下的衣服就清出来吧,你明日走了我打包好就拿去丢了。”“好。”这条小裙子穿不下了,还是小学的时候表演节目穿的,阿云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初中的校服不会再穿了,阿云的在她弟弟身上,她弟弟也在上我们的初中了;这个包包肩带断了,阿云的好像还是很新,她一直比我要沉稳懂事。还有好多好多一样的东西,但是我要去外地上大学了,这些东西丢的丢,封存的封存,也带不走了。
“到学校要认识新朋友,照顾好自己,不要天天吃垃圾食品,不要贪凉喝冰水……”母亲絮絮叨叨,仿佛我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第一天上的幼稚园门口。“阿妈我走了。”我轻轻道别,拖着行李箱进入我的大学,明日,我将开启我的新生活。明日,阿云就要订婚了。
这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久到我好像从不曾认识阿云,也从来都没有两个小女孩约定一起举行婚礼。或许如果不是突然看到:“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样的句子,它仍将尘封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像没发生过。
责任编辑:薛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