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外面冷极。
南方求雪不得,这冷却是透进骨头,刺得生痛。小惠素是个活泼的性子,这时候也只能是拘在屋里了。“姑姑,”我应了声,却也没抬头瞧她,嫂嫂曾与我说过的,过了年关小惠就及笄了,这性子再不拘着怕是不行。“姑姑——”这丫头却是扯过了我手上的活计,不曾想撕拉一声竟是破了,一方帕子罢了,反正初初也是想绣给这丫头的。“姑…姑姑。”小惠愣生生地立在我面前,嗫嚅着,怯生生的模样。唉,原是想晾着她一会,改改丫头毛毛躁躁的莽撞性子,瞧见她泛红的眼,还是没忍下心来。我伸出手搂过我们家的好姑娘,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背,“不哭,不哭,好姑娘”我哄她,“我也不…不想…嗝…停不下来,哇——”小丫头却是哭岔了气,说话竟打起嗝来了。我扑哧一声还是笑出了声,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姑姑,今宿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小丫头一本正经找理由,“我一个人睡太冷了。”我多瞧上几眼,她就过来扯我袖子。这丫头精怪着呢,想怕是今天的事传出去,晚上被母亲罚,这才缠着我。“今夜可以宿在我这,明个呢?你这丫头。”我笑笑,算是应了她。“明个,明个母亲就忘了这桩小事了,嘻嘻。”小丫头一下就笑开了,这性子,该,记吃不记打。冬日,日头落得早,将酉时,天色就暗了。油灯燃起来,火苗如丝,摇曳着。“惠娘,把窗子关紧些,也挑挑灯芯,这窗户关不紧实,总觉得屋里寒气驱不走。”我向小惠招手。“喏,这下亮堂了。”小惠起身又过来搂我手臂“姑姑,你在看什么啊?”“搜罗来的杂记罢了,不过这下是写得甚妙。”我指着书念给小丫头听,“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好美呀,下雪。”小丫头赞叹道。转头又苦恼起来,“姑姑,姑姑,这天既然都这么冷了,为何不干脆来场大雪呢?”她攥着我的手,使劲呵气,“你的手好冰。”
我把手从她的手心里扯出来,又摸摸她的手,“老天爷的事谁又说的着呢。”“但这不公平呀,姑姑。”小惠急急地说,“惠娘学女红的时候手扎了好多洞,还流血了,但是最后惠娘学会了。”“这么说你受个冻就非得老天爷下场雪才公平?”见她点头,我失笑“那你可真霸道呀。”“你看这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也。’”我戳她脑袋“你呀,也是痴人。”“这卷读完了,早些歇息吧。”我搂着小惠,合上眼,脑子里关于雪的记忆却更清晰了,“未若柳絮因风起”,而后“踏雪寻梅”。只可惜,三载未曾遇见那样的盛景。觉得寒气更重了些,掖好被子的四角,终是沉沉睡去。
翌日,外间人声,“下雪啦下雪啦——”细听,果是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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